1936年,我十二岁的时候,红军来到安吴堡。住在我们家的红小鬼何小志同志,在给我教唱歌曲、学习文化的过程中,讲了许多地主欺压穷人日本人欺侮中国人、国民党镇压共产党、白军不抗日专打红军的事情。我也看到红军在村子里关心穷人,爱护老百姓,纪律严明,秋毫无犯,军民关系密切的现实。我因此产生了参加红军,上前线打日本,推翻旧社会,解放穷苦的劳动大众的思想。但是比较深刻地认识革命,决心参加革命,还是在1937年2月李耀华老师介绍我参加“民先队”、1938年2月在青训班儿童连学习ー个月以及后来在云阳小学上学时受到共产党教育之后奠定的。
青训班是抗日战争民族存亡的关键时期,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创办的一所具有时代特色的革命新型学校。它肩负着教育青年,组织青年参加抗战,为革命培养干部的光荣任务。青训班在安吴堡(1938年元月-1940年4月)办了十ー期,每期人数不ー,少则六、七百人,六期较多,有两千余名学员。学员主要学习马列主义,学习革命理论,学习政治常识,其次是学习游击战术和文化知识。1938年2月,我进入青训班五期儿童连学习,我所在的儿童连就以学习文化为主。农民连、妇女连也学习文化。青训班的学习方法主要是听报告、小组讨论,其次是看马列和毛主席的书,读文件、文章,搞社会调查,到农村做抗日宣传工作。党中央很关心青训班学生的学习,听说毛主席、周总理、李富春、林伯渠等对青训班的建设和教育工作都做过不少指示。
青训班像一面鲜艳的旗帜,一团燃烧的火炬,不仅吸引了全国各地的爱国青年,还吸引了许多爱国华侨青年从国外来到青训班学习,甚至连山西五台山的爱国和尚也来参加革命。当时青训班的学生说,青训班是“青年的故乡”,“治炼青年的熔炉”,确实名不虚传。就拿我们安吴堡这个村子来讲,青训班进村不久,村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沉睡的安吴苏醒了,死气沉沉的村民活跃了,财东家大院的大门打开了,几十年的垃圾清除了,街道整修了,破旧的村庄变样了。村里的大小墙壁粉刷一新,写上了巨幅抗战标语和马、恩、列、斯及毛主席的语录,有的还画上了宣传抗战内容的大幅壁画、漫画,墙报、壁报、黑板报处处可见,歌唱声、欢笑声洋溢在村里村外,良好的环境使人耳目一新,精神振奋。最能使人受教育,提高人的革命觉悟,激发人的抗战热情的是听取领导同志的讲话和教员的讲课。胡乔木、冯文彬同志经常给学员作政治报告,讲马列主义,讲国内外形势。他们讲话内容丰富,语言生动,理论性、思想性、知识性、趣味性很强,无论男女老少,文化高的、文化低的,甚至没有文化的老大爷、老太婆也都愿意听,大家听后深受教育,拍手称赞。当时在村民中流传着一首快板诗:“陕西省,泾阳县,安吴堡里办训练。报名处,转一遍,分到连队去锻炼。听报告,听讲演,冯乔主任把话传。不分党,不分派,为国为民不偏见。不分军,不分民,团结一致去抗战。讲的好,讲的妙,讲的人心开了窍。打日本,救中国,全国人民都有责”。青训班经常办晚会、欢迎会、欢送会,一开会就唱歌演戏。有些歌曲和剧目我至今未忘。文艺节目中现在我还记得的有《放下你的鞭子》《揭脸皮》《农村曲》《汪精卫是个大坏蛋》,爱唱的歌有《青训班班歌》《抗大校歌》欢送毕业同学上前线,送行时唱的《再会吧》《上前线歌》,还有《延安颂》《九一八》《五月的鲜花》等等歌曲、百唱不厌,每唱一遍,我就受到教育和鼓舞。在以后的工作中,特别是在战争年月,遇到困难,碰到危险,我就哼唱这些歌曲,以此鼓励我、鞭策我,促进我奋发向前,努力工作,英勇战斗。现在回忆起来,那时唱首歌,演一幕剧,看一条标语,看一次墙报,就等于上一堂政治课,对我来说,都会受到教育和鼓舞,使我革命的思想进一步得到巩固和提高。
我因家庭贫寒,十岁后开始上学,早晨上学,下午劳动,农忙时就不去了,断断续续读了两年书。念过《百家姓》《三字经》《千字文》《七言杂字》,识了一些字。识字后,我就利用晚上、下雨天或农闲时间看一些古代小说。那时思想极为懵懂,什么也不懂,对国家大事,天下大事,知道得很少,至于马列理论就更不懂了。1936年红军进村,受红军影响,并得到红小鬼何小志的启迪,后来又参加了“民先队”,受老师李耀华的教育引导,1938年又在青训班儿童连学习了一段时间,知道国家、社会和世界上的一些事情。后经青训班学员李忠孝的介绍,我参加了“西青救”,政治觉悟有了很大的提高。儿童连学习以后,我又到青训班办的安吴堡小学上学,开始学习新文化。学校开设语文、算术、音乐、政治常识和时事政策等课程。教员李国瑞(陕西人)、邵耀华(南方人)都是青训班的学员,对待学生和蔼可亲,教学认真负责。青训班学生上山搞军事演习,我们学校的学生也跟着学习。我们还和青训班的学生同台表演节目,我参加过《小学生捉汉奸》《丧心病狂的汪精卫》《不抗日就要亡国》等小型节目的演出。每逢周末,老师还带着我们到附近的村子演出节目,做抗日宣传。
对我印象最深、教育最大的还是青训班组织的几次大会:一次是欢迎朱总司令的大会;一次是欢迎以法国人克罗曼为首的世界学联代表大会;还有一次是青训班成立纪念大会。
在欢迎朱总司令的那次大会上,朱总司令讲话之后,从讲台上下来,看文艺演出。李国瑞老师让我以安吴堡小学学生代表的身份向朱总司令献礼(两个大西瓜)。我和李国瑞老师走到朱总司令坐的地方,李国瑞老师向朱总司令报告说:“总司令,安吴堡小学的学生代表给您送西瓜来了”,我随即向朱总司令深深鞠了一躬。朱总司令朱德在青训班给学员做报告身穿灰色粗布军装,脚蹬黑色布鞋,浓眉大眼。他面带笑容地看着我,我双手把一个西瓜送给了朱总司令,朱总司令接过西瓜之后,随手把西瓜交给了他身旁的一位军人。总司令一只手抓住我的手,另只手拍着我的肩膀,用四川话亲切的说:“小鬼,叫什么名字?多大了?”我回答后,朱总司令对我说:“你回去向同学们问好,谢谢同学们”,我又向朱总司令鞠了一躬。随后,我把事先准备的一个小本子拿出来,请朱总司令题词。朱总司令接过我的本子,李国瑞老师马上递给了朱总司令一支钢笔。朱总司令给我们学校题了词:“好好学习,长大了参加革命,打日本救中国”。题词带回学校后,李国瑞老师在全校学生面前,专门就朱总司令的题词给我们上了一堂政治课。他还把题词的内容以毛笔大楷书写成条幅,贴在课堂正前方,让同学们天天看。朱总司令题词的小本子,原来由李老师保存,后来交给了我,我带回家,保存在我的小箱子里。我参加革命离家以后,村子就住进了国民党的军队。1955年,我回家寻找题词本时,不仅本子不见了,连箱子里的书都不见了。家里人说,国民党的军队住进村子后,翻箱倒柜,寻找销毁青训班留下的书籍,不知哪会都被他们拿走了。本子虽然没有了,但朱总司令的题词我一字不差的永远记在心里。我一直是按他老人家的话向前走的,我一生都在努力践行总司令的指示。现在离休了,但我还要不断地学习,支持国家的“四化”建设。
为欢迎世界学联代表团,青训班邀请了附近各县的学生代表陕西各地青年团体代表、社会各界及附近各村的农民群众,在柏树林组织了数千人的欢迎大会。参加大会的人很多,场面热烈。在大会上讲话的人不少,有青训班和各团体的欢迎词,国际学联代表的演讲,最后中方各界致答谢词。这次活动中,我听到了不少信息,学到了不少知识,开阔了眼界,其他与会者也深受教育。青训班成立二周年的庆祝活动,有各种球类比赛,体育表演,国术表演。上海的文艺团体还演出了大型歌剧,《大上海》《农村曲》两个我最喜欢的剧目就是那次演出的。青训班各连队出墙报、写文章、画漫画,用各种方式表达了祝贺的心情。全国各地、进步团体机关学校送来了锦旗、贺电、贺信,有的还派代表参加了纪念活动。庆祝活动期间,整个安吴堡沉浸在欢庆的气氛之中。特别使人鼓舞的是毛主席为青训班二周年的题词:“带着新鲜血液与朝气加入革命队伍的青年们,无论他们是共产党员或非党员,都是可宝贵的,没有他们,革命队伍就不能发展,革命就不能胜利。但青年同志的自然的缺点是缺乏经验,而革命经验是必要亲身参加革命斗争,最下层工作做起,切实的不带一点虚伪的经过若干年之后,经验就属于没有经验的人们了!”毛主席的题词对青年人参加革命的地位、作用和干革命要有干革命的经验以及取得经验的办法,作了明确具体地评价和指示。毛主席的题词当时对我来说还理解不深,但我在心灵深处暗暗定下了入党、参军、干革命、参加基层实践、艰苦奋斗、不怕流血牺牲、取得干好革命的决心,我后来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做的。我做的是否好那是一回事,但我的心、我的行动是按毛主席的指示来要求自己、鞭策自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