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德老汉的七十大寿眼看就要到了，不到二百人口的李家窑如同从前筹办庙会似的，男女老少从几天前就开始忙活起来。吸取往年人多车多堵塞交通的教训，今年，有德老汉提前下手，叫来担任村长的侄子三蛮，安排村里的精壮劳力，把村口那两户废弃的宅基地平整成停车场。腾出门前场院专门搭戏台，席棚则沿新修的水泥街道一字排开，既整齐又排场。

一切安排停当，有德老汉如同检阅部队般从村东转到村西。一圈下来，口袋里的两包“芙蓉王”便已撒尽，他也因此赢得了数不清的祝福声。当然，有德老汉最为得意的还是村人那充满羡慕的眼光。

有德老汉也着实令人羡慕。年轻时就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能人。地里活犁、拢、耙、耱，样样拿得出手，东家乳牛临产，西家自行车爆胎，他都能帮上忙，谁家要办红白喜事，大总管也总是非他莫属。更令人羡慕的还要数有德老汉的三个儿子。老大高中毕业后当了民办老师，老三初中刚毕业便穿上了军装，最有出息的要算老二，八三年考入武汉大学行政管理专业，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市人事局。参加工作十五年后稳稳地坐上了人事局长的宝座。经老二的提携，老大很快转为国家正式干部，如今已是县教育局的副局长。老三退伍后换上了警服，现在也已经是县公安局后勤装备科科长了。

出人头地的三兄弟继承了有德老汉乐于助人的家风，不管是孩子上学，毕业安置，甚或有人因偷鸡摸狗、打架斗殴被刑事拘留，只要乡党求上门来，三兄弟都会尽力周旋，妥善解决。因为这一原因，每到有德老汉过寿时，村里人总会放下手里的活计，主动前来帮忙。

当天一大早，有德老汉做寿的准备工作已全部就绪。鲜红的充气彩门值于进村路口，彩门内每隔十步设有一只巨型气球。数十只鲜艳的彩球在晨风中舞动，为整个村庄营造出浓郁的喜庆气氛。

十点过后，各路亲朋陆续进村。一时间，爆竹声此起彼伏，好不热闹。有德老汉身穿崭新的绛红色寿星服，端坐于自家大门内太师椅上，满脸堆笑地迎接一队队前来祝寿的远亲近邻。

眼看着太阳快要转过头顶,远近的亲朋也已基本到齐,舞台上演出的秦腔传统戏《铡美案》也渐近高潮，但往年从市区和县城鱼贯而来的车队却迟迟不见踪影，村口精心平整的停车场上也仅有几辆面包和三轮散乱地放在那里。

有德老汉早已离开太师椅起身来到村口，不时向三里外的国道眺望。他相信，肯定有一列浩荡的车队正在向李家窑奔驰而来。按往年贯例，车队总会在十二点以前进村，那长长的车队是寿宴上一道最亮丽的风景，也是有德老汉感到最惬意的地方。

就在有德老汉望眼欲穿的当儿，一辆泛着绿光的出租车沿着进村路徐徐开来。该是那家亲戚刚忙完手里的活计赶来坐席的吧，来的倒正是时候。就在有德老汉一闪念间，出租车已经停在他的身旁。车门打开，有德老汉吃惊地发现，下车的竟然是老二媳妇和大孙子。母子二人脸上虽然也堆满笑容，但总显得不够自然。

“我爸单位有事，派我和妈回家为您老祝寿。您就别等了，咱们赶紧回家招呼客人吧。”孙子说话时目光游离，情绪低沉，有德老汉一下子好像坠入迷雾之中，待要追问原委，儿媳和孙子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向村口走去。

寿宴按预定程序顺利进行。寿礼过后，亲朋相继入席。一时间，敬洒声、划拳声应和着秦腔高亢激越的弦律把寿宴推向了高潮。

直到天黑下来，送走各路亲朋，劳累了一天的有德老汉一家才有机会围坐在摆满寿礼的客厅里。禁不住一家老少狐疑的目光，禁不往有德老汉一次又一次的探问，老二媳妇最终无耐地向家人通报了那个不幸的消息。三年前，市人事局机关改建办公大楼，在老二的斡旋下，他同学的弟弟最终竞标成功。作为回报，承包方除邀请老二赴西欧七国考察外，还送上一张三十万元的现金支票。准料办公大楼竣工不到两年便暴露出明显的质量问题，从而东窗事发，就在前天，市纪委已对老二采取了“留置”措施。

老二媳妇的几句话如同一桶带冰的凉水迎头浇下，把有德老汉一家提前送入三九寒夜中。

(泾阳县纪委监委 杨东峰)